米兔亂跑

803看得我百感交集，千頭萬緒不知從何說起，具體整理出來大概就是以下幾點：

Dean的恐懼

- 現在我知道我最擅長什麼，就是跟你併肩坐在車裡，一起駛過這些瘋狂的大街。

七年了，Dean這樣說話的次數用一隻手就數得清。他是說過類似的台詞：我的寶貝修好了，手上還有個案子，眼前情勢大好(203)。但刻意不提最重要的一點 -- 身邊還有老弟相伴，最多最多也不過就這個程度：我希望全家人守在一起，再度成為一家人(116)，因為他還有個硬漢的形象要維持。

這樣毫無保留的台詞還是第一次出現：我希望你陪在身邊，我希望你不要離開，有你在我才會快樂。

我看到了什麼？我看到了Dean的恐懼，他害怕到尊嚴都不顧了，娘娘腔什麼的也不在意了，他打出最絕望的一張牌：我需要你。

Dean的恐懼何在？第一當然是煉獄後遺症。在一刻不得喘息的獵殺或逃亡中，他不能用酒精麻醉或放鬆自己，煉獄裡沒有烈酒，就算有他大概也不敢真的買醉，只能咬緊牙關面對馬不停蹄的殺戮。在緊繃如弓弦的過了一年之後，他停不下來了，也不敢停下來，因為停下來就意味著不安全，意味著被獵殺，更意味著惡夢有隙可鑽，有機可趁，他只能全心全意投入一場又一場的獵魔中，其他的什麼也不想。

這是Dean逃避痛苦的一貫方式，他不談，也不思考，用他最拿手的事麻痺一切感受。就像第二季他們失去父親的時候，Dean看似士氣高昂的四處獵魔，但實則日漸土崩瓦解，足足撐了四集才肯釋放情緒，這樣時而焦慮又故作亢奮的Dean，就像被逼至角落的動物，受了傷仍兇狠的張牙舞爪著。

所以他不能放棄獵魔，不能讓回憶趁虛而入，而且除了獵殺他什麼也不會了。

當Dean開始逃避現實的時候，就意味著他受傷了，這點Sam怎麼會不清楚？

煉獄後遺症也包括了嚴重的適應不良。在地獄裡他被虐或施虐，結果是他成了最不能原諒自己的人。在煉獄裡他獵殺或被獵殺。結果是他忘了在黑白之外的灰色地帶要怎麼生存，忘了人間的世界有多少選擇。在煉獄裡他動手的時間遠多過開口，他失去了過去的社交手腕(是說原來就不怎麼高明)，表現得像個毫無同理心的混蛋，因為拷問怪物不需閒聊，不需鋪墊，他習慣了單刀直入，習慣了效率至上 -- 效率就等於生存率。

這點是Sam所不瞭解的，可悲的是，他也沒打算瞭解。

當初鍥而不捨的追問關於地獄的一切，堅持釋放才能緩解痛苦，堅持兩人分擔好過一人獨自受苦的Sam，這次不再堅持了，因為那不重要了，如果他打算完全脫離這種生活，有些事還是不要太深入瞭解比較好，他不需要這些額外的心理負擔。

也許有人會說，這是Sam懂事了，懂得尊重個人空間，我不確定編劇到底想往哪個方向發展，也許壓根就沒有方向，他就是執意要Sam表現得冷漠決絕，不管角色會不會受到損傷，因為Dean的第二個恐懼就藏在這裡。

Dean最大的恐懼就是失去Sam，除了對家人的忠誠及刻在骨血中的保護欲之外，現在又多了一個理由：他不相信任何人，時時刻刻都覺得腹背受敵，連窩在旅館裡都不敢放鬆，一定得坐在地上背靠著床鋪才覺得安全，這時候他只能緊緊抓著唯一信任的兄弟，唯一能讓他感覺安全的夥伴，用華麗卻空洞的理由說服對方留下，強迫、打壓、否認齊齊上場，毫無技巧可言，最後張皇失措，門戶大開。這樣掏心掏肺的結果，只是把Sam逼得更遠。當一個人一心只想脫離現狀的時候，條件再好都留不住，更何況是這樣底氣不足的理由，而且這回Sam沒有探索背後真相的意願，他只會覺得厭煩無奈。

「我需要你」，大概是Dean目前能表達的極限了，他還說不出離了Sam他生存不了這種話，而Sam很明顯的也無意關心老哥的異狀，所以Dean註定要再次面對被人留在身後的命運，除非接下來發生什麼戲劇情的轉折，目前看來編劇就是這麼打算的，讓一個心不甘情不願的Sam得以跟著哥哥繼續上路去。

Sam的轉變

我一直都這麼認為，Sam不僅想過上正常生活，他的心態也比較接近普通人：為什麼我不能隨心所欲？為什麼我得這樣那樣？為什麼當我拯救的世界正常快樂的時候，就我不能過上這種日子？

Sam懂得為自己爭取，懂得任性，而且他從不認為旁人的生死是自己的責任，就算曾經是他的錯誤，現在也已清償完畢。尤其在歷經牆倒人垮的過程之後，他覺得自己已付出太多，他不甘心所有的犧牲換來的是無窮無盡的繼續犧牲，不甘心夢想離自己越來越遠，Dean的消失大概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，他不玩了 -- 這句是我的個人臆測，因為編劇遲遲不肯交出一個比較有說服力的理由，又或許這理由根本不存在，他們就是要Sam鐵了心想單飛。

是的，單飛，Sam沒有說服Dean一起退休，先不管Dean接不接受，Sam從一開始就沒這個打算，就像他一開始就沒打算尋找Dean，他只想離開，不止是離開這個圈子，同時也離Dean離得遠遠的(多遠？一個大學生跟一個獵魔人可以距離多遠？)。對於這點我完全沒有合理的解釋，連一點點動機都想不出來，消失一年(也有可能是壯烈戰死)的兄弟回到身邊了，而你搶在第一時間發表獨立宣言，寫了滿臉的無奈與倦怠，看不出多少思念及欣喜，卻一再看到你對那一人一狗的留戀不捨。我不懂，是我漏掉了什麼劇情嗎？第七季末兩人間產生了什麼不可彌補的裂痕嗎？Sam把牆倒的痛苦經歷算在Dean頭上嗎？(意思是他寧願繼續被關在籠子裡活剝皮，或是刻意忽略推牆的那個天使？)

我看過這樣的說法：Sam不想再次面對失去Dean的可能性，所以他選擇退出。這是什麼腦門進水的邏輯？Dean一個人獵魔會比較安全？他無聲無息死在什麼怪物巢穴裡的可能性還比較大，在我看來這個洗白法只有一種解讀：請你到我看不到的地方去玩自殺任務，請你要死也死在我看不到也聽不見的角落裡。

Sam要把他的人生花在值得的事物上，這句話本身沒有什麼問題，但他選擇在這個時刻來這麼一筆，是嫌Dean把自己看得不夠低，還是怕Dean死得不夠快？

這一集裡的Sam很任性，任性到了會讓我生氣的地步，不是因為他選擇了正常生活，而是因為他不顧慮Dean目前的脆弱(做了一輩子的兄弟，我不信他一點感覺也沒有)，又狠狠踢了Dean一腳。

欠缺說服力的劇本

Sam能不能被洗白還有待觀察，但這一集的劇本並沒有如我所願的為Sam提供更多動機，公園裡的慶生場景是個敗筆，因為很容易被傷心欲絕的粉絲解讀為：你為了一個蛋糕拋棄老哥？你為了一個生日驚喜背棄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？

劇情當然沒有那麼淺薄，但它的主題選得不好。Sam要的是安全，不是驚喜，一個慶生會或許能成為美好回憶之一，但不足以說服心急如焚的觀眾；一張沙發，兩個併肩而坐的安靜身影，也許其中一個在看書，而另一個在看電視或逗著狗玩，陽光透過窗格灑在兩人身上，這樣的溫暖場景或許會讓我比較同情Sam，但一個生日驚喜？這就是你生命中從未擁有過的美好事物？那你跟Jessica都幹啥去了？

為什麼Sam要一再強調「從未擁有過」？為什麼不是「那是我一直想要的」？說得好像他從未擁有過正常生活，從未擁有過真愛，從未養過狗，從未有人重視過他。

雖然語氣不再憤恨不平，雖然有些時候他會嚥下到了口邊的反駁，但Sam還是任性了。如果劇本不再提供更有說服力的解釋，我 -- 我 -- 我，我只能流著淚為Dean心碎了....